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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6章 殺雞儆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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菊香樓最貴最奢華的天字第一號房間,白白胖胖、笑起來像個彌勒佛的金大官人,已沏好了茶,悠然自得的品味著香醇的西湖龍井。

葛明輝知道,這位金大官人乃是漢國數一數二的富商,黑白通吃手眼通天,往南一直通到三佛齊,往北連大都城中的留丞相、趙夫子都和他往來,為了漢國貨物通過自己的防區北上,歷年來他送給自己的金銀珠寶,都能車載鬥量了。

此次他通過師爺陸松齡,邀請自己到菊香樓一敘,又是打的什麽主意呢?

“金大官人相邀菊香樓,本官自然恭敬不如從命,只不知大官人有何見教?本官可是和底下小的們一再申明,兩浙地面上誰敢攔金家商隊,誰是就和我姓葛的過不去!”

葛明輝這話說的地道,就連紹興師爺陸松齡都暗地裏叫一聲好,這些年,姓金的就像個散財童子,為他那些貨物通行兩浙,不知道送了多少金銀珠寶到葛府,這次相邀菊香樓,想必又是生意上門來了。葛大人話說得很清楚:咱說到做到讓你的貨物通行無阻,以前的交情就算錢貨兩清了,除開通商之外,另有什麽事情要幫忙,您金大官人還是得把真金白銀拿出來。

哪曉得這次金大官人態度不比以往,看似不亢不卑,卻又帶著點滿不在乎的味道,好似把手握八萬軍兵、兩浙範大都督麾下第一重將葛明輝葛大人,都不放在眼裏了。他連茶水都沒有敬奉,只是手指圈椅讓兩位來客坐下,自顧著按照陸羽茶經上一看色二聞香三品味的順序,慢慢啜飲。

陸松齡臉上就有些繃不住了,金大官人和葛大人之間的勾當,是他牽的線搭的橋,如今金大官人失禮,葛大人豈不怪到自己這位師爺頭上?故而他將手中折扇啪的一下合攏,語帶譏誚的道:“金大官人掌紅吃黑,生意興隆達三江、財源廣進通四海,不知最近是和大都留丞相書信往來,還是身為漳州閩廣總督府的座上賓?學生東翁府上,只怕將來您是不必再走動了吧?”

陸松齡這話中威脅的味道,就十分明顯了,差不多等於明說“不管你在大都和閩廣有多麽深厚的根子,只要你在兩浙路做生意,就少不得和咱們葛明輝葛大人打交道,所謂現官不如現管,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!”

金大官人一點也沒有驚慌失措的樣子,反而哈哈大笑道:“陸先生所言有理。自偽元兩浙大都督範逆文虎以下,兩浙軍已是瞑目待死之人,爾等冢中枯骨,金某自不必再登門拜訪了。”

陸松齡拍案而起,戟指怒道:“金某人辱我等太甚,狂悖已極!須知東翁身荷兩浙詔討使重任,勢劍金牌先斬後奏,取爾項上人頭,不過反掌之易!”

哪知葛明輝已從“範逆文虎”四個字中,聽出了些道道,當今天下如此稱呼範大都督的,惟有大漢帝國!

“陸先生少安無躁。”葛明輝扯了扯陸松齡的衣襟下擺,待他重新落座,才正色向金大官人問道:“範大都督麾下二十萬虎賁,雄踞兩浙,黎庶歸心將士用命,進可下八閩,退可守江南,如龍游大海隨心所欲也。先生卻謂我兩浙軍為冢中枯骨,大言炎炎駭人聽聞,試問有何緣故?”

金大官人呵呵一笑,不緊不慢的道:“兩浙軍賴江南富商豪族捐輸糧餉,偽元朝廷設江寧提舉常平大使,名為打擊豪強整肅吏治,實為奪江浙之財權,若財賦歸朝廷而不歸兩浙,範大都督二十萬大軍如嬰兒握於蒙元之股掌,絕其哺乳立時喪命,此為死之一者。”

陸松齡和葛明輝面面相覷,的確,範大都督在兩浙,分明是個割據的局面,二十萬大軍全靠各富商大族捐輸報效養活,同時範家軍也保護這些投資者平安渡過亂世,從這個角度而言,範家軍就是兩浙地主富商看家護院的保安隊,兩者各取所需互相利用,甚而範家軍中葛明輝、吳耀文等大將,本身就是江浙大族的子弟,這也是當年範家軍叛宋降元很少有人反對的原因——只要能保證江南富家大族的利益,不管姓趙的還是姓勃兒支斤的做皇帝,他們根本不在乎,忽必烈、伯顏用優待“儒戶”的政策,成功籠絡了江南士族,也就勸降了範家軍這股藩鎮勢力。

金大官人則說到了根子上,史上所謂藩鎮割據之輩,兵權、地盤、財賦,三者缺一不可,若財賦被搜刮歸朝廷所有,江南士族雕敝,皮之不存毛將焉附?範家軍必然走向滅亡!

葛明輝的臉色,明顯的黯淡下去,但金大官人不準備停下,繼續打擊他的自信:“兩浙軍兵驕將惰紀律渙散,作戰之時十不當一,雖號稱二十萬,不敵漢軍兩師,不敵蒙元三個萬人隊。亂世之中,擁重兵、據富庶之江南而不知訓練,猶手捧黃金暗夜獨行,取死之道二也。”

兩位來客的臉色更加難看了,新附軍戰鬥力低下,似乎已經成為思維定式,畢竟歷史上什麽時候有過英勇奮戰的漢奸軍隊?本來就是因為貪生怕死享樂富貴才投靠蒙元異族,要他們替大元朝浴血犧牲,可能嗎?

兩浙軍自範文虎範大都督以下,精於斂財、政爭、內鬥之術,卻疏於練兵,江南煙花之地又磨光了士卒最後一點血性,當年還能拿刀拿槍沖殺的悍卒,現在全變成了得過且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老兵油子,而且是塗了小磨香油的琉璃蛋那麽滑!打起仗來,只怕連江東江西大都督呂師夔麾下的六萬步騎都不如!

葛明輝嘴唇囁喏著,想說點什麽,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,金大官人毫不理會,無情的繼續說道:“丈夫身處亂世,當斷則斷,當今漢元兩強爭鋒,是降漢還是死心塌地做漢奸替異族效命,須當早作決斷。兩浙軍範逆文虎,優柔寡斷不思進取,坐擁兩浙膏腴之地卻無尺寸之功,將來漢元分出勝負,大漢以範逆文虎為戰犯榜上第十五名,北元忽必烈則必思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,兩浙軍危如累卵矣!範逆文虎自以為坐山觀虎鬥占盡便宜,卻不知兩虎皆有噬他之心,此取死之道三也。

有此三死,兩浙軍自範逆文虎以下二十萬人,皆為冢中枯骨,滅亡無日矣!”

金大官人的話,把兩位來客震得頭暈目眩心頭鹿撞,見葛明輝半晌無言,陸松齡也不擺姜子牙張子房王者師的風範了,拖著哭腔扯著他道:“東翁,東翁,學生此刻方寸已亂,還請東翁拿個主意才是啊~~”

卻見葛明輝神色木然,眼珠子直楞楞的朝無限遠處聚焦,整個人都成了塊木頭,陸松齡連扯帶拍,他才慢慢緩過氣來,兩只眼睛哀求的看著金大官人,待要起身作揖,不料腿都軟了,剛站起來就癱倒在圈椅上。

“金、金先生,救我!”

金大官人笑呵呵的將一塊金光燦爛的東西平平放在茶幾之上,葛明輝定睛細看,純金打造的符牌上,明明白白刻著“大漢情報司副司長”八個凸緣篆字。

“本官大漢情報司副司長金泳!”金大官人的神色變得凜然不可侵犯,他隨後拍出的一張紙,上面只寫著四個字,葛明輝抖抖索索的接到手中,卻似乎有千鈞重。

不僅是領兵八萬駐浙西饒州的詔討使葛明輝,還有率部五萬駐軍浙東的安撫使吳耀文,甚而杭州兩浙大都督範文虎,都在同一天接到了大漢帝國的最後通牒:戰,還是降?

南昌,江西右丞府變成了大漢皇帝臨時行營,同時隨軍北上的閩廣總督陳淑楨、新任江浙總督文天祥,均於此合署辦公。

楚風翻閱著江西各地傳回的軍報,慶幸自己千方百計獲得了文天祥的幫助。這位萬世景仰的故宋丞相,果然遺愛在民,大有舉旗一揮群山相應的勢頭,塔出全軍覆沒之後江西再沒有成建制的元軍,往往一座數萬人的州縣城,漢軍只消派一個連甚至一個排,打著大漢江浙總督文天祥的大旗過去,登時就是萬人空巷,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場面,還沒開始招兵吧,就有成群結隊的青壯主動找上門來,要求跟著文大人打韃子。

文天祥丹心照汗青,已成為一面永不屈服的旗幟,不管他活著還是死亡,這面旗幟都永遠飄揚在咱們這個民族的心頭。

設官署、賑濟難民、組織戰後重建的工作,在文天祥領導下按部就班的展開,不管多麽困難的工作,只要他一句話、甚至一個眼神,江西百姓都會不折不扣的執行,哪怕拆掉自己房子整修城墻,哪怕新開掘的水渠從自家墳頭流過,他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,就親自動手幹了起來,他們從心底相信,這位江西人民的兒子,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欺騙自己的父老鄉親。

閩廣總督陳淑楨指揮,將糧食、兵器、各種物資源源不斷的從閩廣北運,三個師的部隊就地休整、補充從閩廣各地訓練營過來的新兵,緊鑼密鼓的進行大戰之前的準備,在八閩對抗兩浙範家軍的第一師,也就地進行著擴編工作,數不清的槍枝彈藥、軍用被服、帳篷糧餉、大車騾馬,從各地向戰區匯聚,大漢帝國的人、財、物,都被運到了對抗伯顏的第一線。

漢軍即將和伯顏丞相之間展開的大戰,是漢元興衰的決定之戰,大漢帝國自軍興琉球以來,戰必勝、攻必取,所向無敵,李恒、張弘範、唆都、塔出、汪良臣,這些赫赫有名的名臣宿將,都成為漢軍的手下敗將;伯顏,長生天庇佑的大元丞相,同樣是二十年來未曾一敗,不管堅固無匹的襄樊城,還是漠北風沙中的哈喇和林,都是他的囊中之物,不管是馬步軍無雙無對的張世傑,還是老謀深算的海都乃顏,都非他一合之敵,漢軍和伯顏碰撞,將會綻起多麽燦爛的火花?

厲兵秣馬、枕戈待旦,漢軍做好了準備,但楚風關心的,還有李鶴軒金泳們進行的工作。

強龍不壓地頭蛇,伯顏滅宋勢如破竹,深仁厚澤三百餘年的大宋一戰而下,論原因多種多樣,但漢奸叛徒地頭蛇的作用,決不可小覷。

劉深、汪良臣、張弘範輩,都已授首;惟範文虎、呂師夔兩部,一據荊湘,一占兩浙,如果把南方地圖看作向上攤開的右手五個手指頭,小指四川在漢軍王立第二師手中,無名指荊湖在呂師夔手中,中指江西又是漢軍的地盤,食指兩浙則是範文虎的地盤,大拇指八閩和東海,又在漢軍控制之下。

犬牙交錯,我中有你你中有我,是漢軍面對的敵我形勢,範文虎、呂師夔作為漢奸,固然罪大惡極,但若是能策動他們倒戈,則長江以南全無元軍,形勢為之一變,漢軍能集中力量對付那位可怕的伯顏丞相。

所以,大漢情報司向江南各部新附軍,派出了勸降使者,現在反饋回了勸降對象的答覆。

李鶴軒向在座諸人介紹情況:“毫無疑問,塔出被殲,呂師夔範文虎都看到了大漢的強大,以他們的力量而言,都無法獨力對抗漢軍,所以,他們的回覆都很客氣,其中以兩浙詔討使葛明輝的答覆最為坦誠,他希望漢軍即刻東進饒州,待漢軍兵到,他麾下八萬新附軍就地宣布起義。剩下的兩浙大都督範文虎、兩浙安撫使吳耀文、江東江西大都督呂師夔,都表示願意降元,但希望在我們擊敗伯顏,消除他們的後顧之憂,再正式起義。”

陳淑楨哧的一聲笑了起來,她如羊脂白玉般白皙溫潤的手指,輕輕敲在地圖之上:“兩浙、荊湖,皆是我大漢囊中之物,只須四川第二師出夔門、我江西軍溯江而上,長沙旦夕可下;同時漢軍自饒州擊兩浙之西,海軍配合第一師從浙東沿海進擊,範文虎必然束手就擒!”

文天祥看了看陳淑楨,這位皇後兼閩廣總督,父親陳文龍誓死抵抗元兵,被捕後殉節西湖岳王廟,全忠全義宋末第一,他留下的女兒也是這般性格激烈,恨呂師夔、範文虎等漢奸入骨,皇帝提出招降,她第一個不讚成,這會子又舊話重提,要武力解決呢!

列席會議的許鐵柱、張魁、法本,若不是礙著陳淑楨是個女兒身,都恨不得撲上去親她兩口了,漢軍都是些好戰分子,恨不得今天拿下兩浙、明天攻克大都,若是談判之後漢奸們投降了,豈不是沒了漢軍的用武之地?那皇上拿超出文官好幾成的軍餉養咱們,為的是哪般呢?

李鶴軒壞壞的一笑:“陳總督說的是,若是給咱們半年,不,哪怕三個月的時間——我相信在座三位師長所部的戰鬥力,絕對能輕易擊潰範文虎、呂師夔所部,要知道,咱們漢軍是擊敗塔出、張弘範的無敵雄師,對付兩個漢奸膿包,真正是牛刀殺雞!”

這話聽了舒服!法本等人暗暗點頭,對嘛,擊敗範文虎,那還不是跟玩似的?新附軍有名的畏敵逃跑其疾如風、沖鋒前進其徐如林、搶劫百姓侵略如火、受命進攻不動如山,盡是膿包軟蛋,別看呂師夔牛逼哄哄的六萬步騎,範文虎說起來嚇人的二十萬大軍,在漢軍眼中,那是三個字:不夠看!

可李鶴軒話鋒一轉:“但是,咱們沒有時間了。伯顏大軍已過了清江浦,不日就能到瓜洲進長江,東下兩浙還是西進江西,就看他的選擇了,要是那時候範文虎和呂師夔還沒有向咱們投降,戰局就對咱們更加不利了,畢竟蟻多咬死象嘛!伯顏八個硬核桃,加上一堆豆腐渣,可不好吃呀!”

楚風第一個笑了起來,“對,豆腐渣脹氣,硬核桃磕牙,漢軍的胃口還不能一口吞下他們。”

陳淑楨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,這個楚呆子,對漢奸那麽寬大做什麽?依著陳淑楨的想法,不判處死刑立即槍斃,就算範文虎、呂師夔福大命大了。

楚風也是苦笑,範文虎等人雖然可恨,但要是人家肯以功贖罪,二十萬大軍降漢,則以往的罪過極大,現在的功勞也極大,再說了,提出過於苛刻的條件,也不現實。

“依著我的本心,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才好,可要是他們能降漢,不是可以減少成千上萬漢軍士兵的流血犧牲嗎?我們的士兵,都是閩廣百姓將辛苦養大的子弟送到軍中,難道我們就忍心,讓他們白白犧牲?只要有可能,就盡量減少損失嘛!”

楚風的話很有道理,大漢帝國新儒學講民貴、社稷次之、君最輕,尊重生命成為各界共識,戰爭行為中,有條件下盡量減少己方傷亡,是軍官職責所在,不會有哪個喪心病狂的家夥,以士卒大量死亡作為晉身之階了。

“可敵人不投降,猶豫仿徨,我們該怎麽辦呢?”文天祥饒有興趣的問。

楚風笑笑:“敵人不投降,就讓他滅亡。是該殺雞儆猴,給他們點厲害瞧瞧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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